涵澜

胜负已分。阿卡说：“泰蒙，她们归你了。”

我清清嗓子，说：“等一下。特德只是我老板，我没卖给他，他做不了我的主儿。我要继续玩游戏，以游戏定输赢。”

谭辛强注视我。

阿卡怪叫：“啊哈，还要再喝一遍地老天荒？酒这么烈，要死人的。”

我脸红了，说：“我没有那么好的酒量。我来挑选酒，咱们比试。”

大家望着我，都不说话。有的是因为醉，有的因为惊愕。

我挑选了竹叶青，蓝色薄荷酒，以及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酒，只看颜色。挑好交给调酒师，要他摇匀就好，他狐疑地望着我。肖赐眼睛发直，问：“这能掺一块儿喝吗？”

酒倒入透明子弹杯中，加入冰块，若蓝若绿，如秋天的湖水。

“瞅着跟毒药似的。”西奥叹息。

阿卡说：“说得跟你见过毒药似的。”

我端起杯，说：“这种酒，叫潭。”

谭辛强眉梢微动。

我说：“潭深似君心，潭冽如君眸，潭幽如君性，潭静如君思。”

阿卡使劲鼓掌，叫好，说：“虽然没听懂，但还是好！”西奥笑得几乎仰翻。

我举杯要饮，谭辛强压住我的手腕，深深看我一眼，拿起他的杯子一饮而尽，说：“你赢了。”

他抱起紫芳。“阿卡，你的见面礼我收下了。以后，她就是我的。”

阿卡在他身后叫：“我让司机送你。” 

紫芳的包落在座位上，我拿起来追上去。谭辛强走到车旁，把紫芳小心翼翼地抱上车，在她头下垫软枕。

“包，紫芳的。”

他接过去，平静若水地说：“你说辞职了，找到新工作，原来是当他的秘书。你说加班，原来是来这里。”

我满腹言语说不出，只是楚楚望着他。

他突然伸出手，殷切地说：“跟我走。”

我攥着拳，克制着不把手放在他温暖的掌中。我多想跟他走，但真的不能，拒绝的话又说不出，为难地呆立。

他收回手，面无表情地说：“特德还需要你照顾。”说完坐上车。

车开走了。

房间里，特德已经烂醉。阿卡研究着我的酒，看看颜色，又闻了闻。

肖赐摇晃着酒杯，问：“这人什么来头？”

“我大学同学。在加拿大开连锁快餐店，后来卖过服装，又当老板又设计，现在好像没干什么。”

“家里有背景？”

“普通人家。”

肖赐说：“无权无势，你怕他干什么？”

阿卡说：“倒不是怕，就是看见他有点儿怵，他这个人很正，当着他我不敢乱来。被他损两句，也生不起来气，还愿意听他说话。”

“他说话挺有意思。这个人不简单。”西奥端起一杯酒。

“他点子多，有创意，头脑灵活。我没跟他深交，老觉得他很厉害。”

“文弱书生。”肖赐说。

阿卡说：“他可是个狠角色。大学里，有个外国同学强追一个华裔女孩，泰蒙去阻拦，和那大块头打了一架。那人比他高两头都不止。俩人一对一地打，泰蒙被打得特别惨。但第二天，他又护着那女孩，带着一身伤又和大块头打一架，又输了。第三天还是。被打倒在地，浑身是血，神气却一点儿不服输。到第四天，大块头看见他掉头就走。我从没见过输了还理直气壮，最后跟赢了似的。他好像什么都豁得出去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，又什么都在乎。”

西奥问：“那女生跟他在一起了？”

阿卡说：“没有。他们不认识。”

“他不喜欢那女生啊。”西奥失望。

“我有时觉得他挺可怕，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。”

肖赐说：“他有一股傲气，我看不惯高傲的人。”

不，不是高傲，是高贵。谭辛强有一种隐隐的却又不可忽略的高贵。他有礼貌，对人也不冷淡，是他的高贵让其他人有无形的压力，自动退避三舍，倒被当成是他傲慢。

我请求：“阿卡先生，能找人帮我送特德回家吗？我一个人弄不动他。”

“特德这小子有点儿艳福。”阿卡安排人。

我手脚都软了，全靠那人把特德背进屋。安置好特德，我道谢送人。

别墅共三层，他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儿？

一阵头晕袭来，我已不支，决定休息会儿再找，谁知往椅子上一靠就昏睡过去，醒来时已是傍晚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，想了半晌，才明白在特德家。特德早已醒了，机会就这么没了！我懊恼得咬紧嘴唇，都说贪杯误事，这次真是应了这句话。

特德走过来，问：“你怎么没跟他走？”

“我渴了。”我揉着太阳穴。

“他是谁？你认识他？”

“渴死了，水。”

他出去拿水。我咕咚咕咚喝个不停，抹抹嘴。他紧盯不放，问：“泰蒙是谁？”

我微笑。“他的中文名字叫谭辛强。”

他脸都黑了。

第一次正面交锋，谭辛强赢。我忍不住地开心。

“提到他你就这么高兴？”他咬牙切齿。

“难道还哭不成？”

特德冷冷地说：“你为什么没走？”

“哦，抱歉，我这就走。”我忙起身。

他拉住我，我挣脱。“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没跟他走！”

我反问：“我为什么跟他走？紫芳能离开那儿就够了。”

特德放手，问：“他现在在哪家公司？”

“他不上班。”

“哦？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楚水三千工作，公司缺设计师。”特德补充一句，“难得有人和我想法一样，连设计都相似。”

他想干吗？假装坦荡，炫耀胜利，还是纯属没心没肺？

“他偶尔设计服装，不是专职设计师。我们聊过，他还没想好干什么。”

特德说：“他要是干设计，我们公司卖面料，可以卖给他。你跟他宣传宣传。”

我不温不火地说：“我只是个秘书，不管营销。”

“给你提成。”

“不干，累。”

他拿我没辙。“以后别逞强。酒量差还喝，救不了萧紫芳再把自己搭上。”

“顾不上那么多。”

他轻蔑地说：“喝了吐，吐了喝，最后还不是输。”

“拼尽全力，死也死个痛快。”

“除了拼命你还会什么？”他鄙夷，“萧紫芳要的可能就是这种结果，你插手给搅了。”

我坚持说：“紫芳不是那种人。”

特德忍无可忍。“你怎么这么傻啊？”

“傻”这个评价是我现在最需要的。

特德之前一定觉得我很傻很好骗。就让我利用他的印象，继续“傻”下去吧。假痴不癫适合我这种人。

他貌似漫不经心地说：“看来你为朋友可以做任何事。”说的是萧紫芳，他想的却是谭辛强。我终究还是让他警觉了。

我稳稳当当地回答：“多谢夸奖。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中华传统美德。”他冷哼。

身上又脏又臭，酒味和雪茄味都渗到内衣里。我回家沐浴更衣，打电话训斥紫芳交坏朋友。她叫屈：“公司一个经理说，有几个投资商要投一部电影，介绍我认识。关系处好了，让我当女主角。谁知到了那儿是这么个情况。不喝算认输。我想，不能不战而败。只好喝。又知道肯定喝不完，就偷偷发消息向谭辛强求助。”

我说：“既然能拿到手机，直接报警啊。”

紫芳苦笑：“报警说什么呀？当时还什么都没发生，警察来了也没用。再说，我还要在这行混呢。”

“你公司的人呢？”

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。”她悻悻地说，“还好你来了。酒劲比我想象中大。要不是你帮忙顶了一会儿，我恐怕等不到谭辛强来。”

我教育她什么叫无欲则刚。其实我比她还不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