涵澜

难得有机会通过侧面言论消除特德对我和谭辛强关系的警惕，却又好死不死地被谭辛强听见。虽然我早有误伤他的心理准备，但这样直接且无情，远超当初的伤亡预判。我该如何抚慰，今后又如何面对？还有，上次喝得醉醺醺，又拒绝他的好意，我拿什么补救？

初春的街头，风冷冷吹着枝条的嫩芽。我在谭辛强家的路边徘徊，盯着他家窗户，匆忙地打着腹稿，心中一阵懊恼：我怎么又把自己逼到两难的境地。说也不是，不说也不是，说清楚了不行，不说清楚了没用。

紫芳打来电话，气势汹汹问：“星嫣你有没有搞错？活了二十多年，什么话该说，什么话不该说还用人教吗？你那么说谭辛强太伤人了，连我都听不下去，你赶紧去道歉！”

“谁告诉你的？”

“我自有耳报神。你怎么想的，啊？跟谭辛强相处很难为你是吗？就算是，你可以跟我说，跟琴若说，跟老乔说，你没事儿找褚元诉什么苦，跟他说得着吗？家里盛不下你了，你跑去跟前男友诉苦！”

我早已决定孤军奋战，不牵连任何人，面对指责只能沉默。她听不到回答，更加生气，说：“除了谭辛强，我们也让你为难吗？你还看我们哪个不顺眼，和谁交流有障碍，你说吧，大家都轻松！拜托你行行好，既然讨厌他，就别再打扰他，拉着他不放。”她语速快得像机关枪，说完就挂断电话。

局外人尚且愤懑，当事人又当如何？除非将计划和盘托出，否则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。等成功了，将辉煌战果给他看，比什么解释都有效。

我打消了见谭辛强的念头。身后忽然有汽车在按喇叭。是特德！我暗暗惊心，庆幸没进小区。他示意我上车，问：“为什么不进去？”

我闷声道：“除了道歉，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
“可以试着解释。”

“没什么好解释的，我说的很清楚，不想骗他。只可惜时机不对，有些伤人。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
“阿卡请客，点名要你去。”想起品酒会我心有余悸，不愿去。特德神神秘秘地说：“有你想见的人，不去肯定后悔。”

“谁？”谭辛强在那儿？

“去了就知道。”

特德见到谭辛强，肯定又要生事。真奇怪，特德到底和他有什么仇，老针对他。

我默许了。车向天津驶去。

阿卡热情地迎接我们。他的客人不多，总共十几位。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四下搜寻。特德说：“你看那是谁？”

武司德和施维维携手出现。原来特德说的是他们。我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，表情只流露出震惊。特德对我的反应很满意，凑近低声说：“听说你是他们的第三者，我都替你抱屈，你先认识他的嘛。”我瞪他，这人都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，杂七杂八，完全不靠谱。

出于礼貌，我们打了招呼，那种别扭就别提了。施维维看我的眼神就像想咬我一口，嘴上却说着幸会。

阿卡说：“这次我和特德都申请了政府补助，本来今天还想请经信委管项目的人来，结果人家不给面子，咱们自己庆祝。听说项目的审计他们已经委托你们事务所，今后还请多帮忙。”

施维维说：“赵先生不用客气。我们是中标的事务所之一。如果有幸和您二位的公司合作那再好不过，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事务所去您那里。”

阿卡说：“无论如何，咱们这个朋友是交下了。”

特德恭维：“施小姐这么年轻，就掌管一个事务所了，真是令人佩服。”

特德的话提醒了我。审计机构私下不该与审计对象接触。施经理深明此理，不可能接受邀请。施维维年少无知，背着她爸来。看来施大小姐依然和从前一样任性而为，这就好办了。

特德说：“难得施小姐这么能干，还这么漂亮，武先生好福气。星嫣，是不是？”

我点点头，说：“我一向都很佩服有能力有学识的人。上大学时我学的是财务，学的不好，干财务没多久就不干了，以后还请施小姐多指教。”

施维维知道我在影射她不懂业务，忍着怒气说：“不敢当。”

我亲切地跟武司德说：“我们一起共过事，您还记得我吗？咱们还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呢。”

我故意提起当年事，两个人都显得不自然，武司德诺诺，觑着施维维的脸色。特德提议到客厅去喝茶。我和施维维不约而同地走在最后。

“施小姐真是重情重义的人，不顾家庭阻挠追求真爱。”

没了周围人，施维维已翻脸。“星嫣，你少说风凉话。我和阿德这样是被谁害的？你还说你不会破坏，那份报告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我是为了你好。”我由衷地说。

她怒道：“你别想拆散我们。告诉你，他是我的，你放明白点儿。”

我似笑非笑地说：“他嘛，暂时寄存在你那里，等我想要的时候，我会自己拿回来。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，学点儿财务知识吧，你就明白你爸爸的良苦用心了。”

“用不着你管。你别太狂妄。”

我笑笑，说：“好心被当成驴肝肺。以你现在的水平，看得懂审计报告吗？明白地告诉你，我在楚水三千当过财务，我记的账你根本看不明白。想和我争，哼。”

施维维气得脸都红了。

客厅里，阿卡和特德正在谈论赵俢以及服装产业。他们偶尔还是有点儿正经话题的。特德感慨现在没有好的设计师。阿卡说：“怎么没有，咱们身边就有一个，谭辛强。我爸特喜欢他。”

武司德没听说过谭辛强，向阿卡打听。

阿卡介绍一番，说：“他挺棒的，是不是？我爸把他夸得跟花儿似的，一开始我不信，后来我看见他设计的衣服，尤其是给我哥和嫂子结婚做的衣服，哇塞，绝了。他要不干这行绝对是浪费。”

特德不吭声。阿卡说：“你怎么不说话？哦，对了，你们打过官司对吧？喏，他来了。”

“那件事已经过去了。我和特德先生要是早点儿认识，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。”一个人朗声说。

不用回身，我就能感觉到有个拥有巨大能量的人由远而近，撼动我心。

特德称是，显得无比真诚，向谭辛强介绍国内生产和商业前景，欢迎谭辛强在国内发展，说得好像他是商务部长，代表中国服装界向谭辛强抛出橄榄枝。

我说：“其实我觉得在加拿大待着挺好的，没必要回来。”

大家都看向我。

“我是说，我在这行干过，知道国内竞争激烈，觉得国外会好一点，在加拿大发展也挺好的。服装设计是一种创意，可以跨越国界，思路在自己脑海里，而不分身在何处。在加拿大居住，设计图通过一封邮件就到中国了，不用人飞过来嘛。”我解释着，越描越黑。

阿卡偷笑：“看来特德对你很好。为了不让别人和他竞争，干脆把人家支到国外去了。”

我讪讪地。

特德说：“竞争可以变成合作。我的公司大门随时向谭先生敞开。”

阿卡附和：“有了泰蒙你可是如虎添翼，你们是强强联合。”

我对特德说：“你自己就是设计师，何必假借他人？再说，玄璇要是知道你挖她墙角会不高兴的。她的脾气我领教过，不好惹。”

我的阻拦过于明显。阿卡问谭辛强：“你怎么得罪星小姐了？”

谭辛强说：“我可不敢。”风轻云淡的语气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阿卡猛一击掌，大声说：“我想起来了，你和星嫣早就认识。前一阵你俩的照片铺天盖地的。”

我忙说：“您又取笑我，我们是老同学。”

“不对，你们俩……”阿卡看看我们，挑事儿地说，“我还记得谭辛强说过，他喜欢你这种类型。”

我大方地说：“那只是玩笑。”

谭辛强接口说：“阿卡还是没长进，总是轻易相信别人的话。一共两个女孩，一个醉了，一个醒着，要是你你恭维谁？”

特德哈哈笑：“阿卡单纯嘛。”

阿卡来回看看，不再言语。